美腿神器（三）
【八】12月13日
“促销昨天就截止了，后面有什么打算么？”说话的人半藏在阴影里，明明灭灭的光使得别人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作为合作伙伴的他，即使看不清，也能自动脑补出对方说话时带着几分冷淡和漫不经心的浅笑。
“先这么干吧，虽然促销截止，但是估计后面买的人不会少。况且我们的产业才刚刚起步呢。”他半倚在台子边缘，手里掐着一支烟，无聊地转着，数次抬手想要拿出打火机点着，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他不让点，说是害怕烟味会影响成品的效果。
“我们已经被注意到了。这几天B市基地附近总有几辆……车在转悠。”他咽下了那个字，语气中颇为不满，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尖刀在手里的那一团东西上游走，细长的刀身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冷冰冰的光芒。
“那是他们带货回来的时候太不注意了。”答话的人垂下眼眸，掩去了目色中那一抹冷酷，“如果有必要，把B市基地推出去挡枪也未尝不可。”
“这就舍弃了？B市可是很重要的货源地呢。”他似乎有些诧异。
“不是还有别的么？也不差它一个。”他玩味地笑着，“怎么了，舍不得？”
“我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不过是有些可惜罢了。”他淡淡地接话，“那些是你的人，又不是我的——我一向是一个人干活。”
“现在是两个人了。”他凑近了笑笑。
对方抬起手肘，将他往外推开一些，皱着眉嫌弃道：“离远点。”
刀上沾染的鲜血的腥气一股脑窜入鼻腔，他却仿佛毫无察觉，被推开也不介意，只是笑笑，抬腕看了看时间，催促道：“还有五分钟。别分心，快干活。”
“是谁先打岔的。”他又冷冷地瞟过来。话虽如此，他手上的动作还是干净利落，还能插空丢给他一个白眼。
“好好好。”他无奈地笑笑。没消停一会，他又凑上来：“你手法真好看，话说你回头也教教我呗。”
“行啊，那你先把人体结构背下来再来找我，包教包会。”他的话语中又带上了那股漫不经心的懒洋洋的劲头。
“不想背东西。”他叹了口气。
“那就学不成了。不背还想学会，哪有这么好的事。喏，成了。”他话锋一转，手里的刀随着话音落下完成最后一步切割，刀尖轻轻一挑，便将一张轻盈柔软的皮与剩下那些毫无美感可言的血糊糊的东西分开，悬在了半空中。
“不错不错，品相很好。”他连连点头，末了补上一句，“像个艺术品。”
悬垂的皮在半空中晃晃荡荡，浅层的地方还能透出一些冷冽的灯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倒也没太大问题——如果忽略还在滴滴答答掉下地面的血的话。
“就是费时长了点。”他又补充了一句。
此时他已经将那皮又放回台子上，仔细地铺平了，找准位置，眯了眯眼，手起刀落，径直将它划为两半。
“还不是因为有某人在旁边捣乱。”他瞥了眼时间，一边说着，一边将需要的那一半轻轻折叠起来，动作小心翼翼，像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那样。余下的部分，便被他丢在一旁，不予理会。
一切结束，他走向水池，冰冷的水柱涤尽了手上和刀上残留的血迹与皮肉，仿佛也涤尽了所有隐藏在黑暗与阴影中的罪恶。
【九】12月14日
“这么火啊。”她再次打开那款购物APP的时候，被那个明晃晃的700+闪到了眼，“这就是双十二的力量吗？”
不过反正这也和她无关，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写评论赚金币的。
手指在手机键盘上灵巧地翻飞。
“裤子很快就收到啦~12月9日下单，第二天中午就送达，在双十二一堆送货延迟中，这家的物流服务真的是太好了√然后来说说这条裤子吧。真人担保，主页上的介绍是真的，保暖效果杠杠滴，腿型也变得很好看了呢，买完裤子体验过后，果断决定入手眼馋很久的新裙子啦~”
“‘美腿神器’横空出世，一条普普通通的裤子，就能给人带来一双美腿，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原理？作为产品的策划者，寻美公司的创始人是从哪里获得的灵感？寻美公司的成功，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启示？聚焦热点话题，关注热点人物，欢迎收看今日10:00的人物访谈，也欢迎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公众号，与我们互动、积极提问，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被解答的幸运观众！”
他本来正想换台，但是却被这一堆介绍吸引住了目光，悬在遥控器按键上的手指迟迟没有动静。
——他什么时候接的采访？
不安全是不安全，他们本来也都不是追求安全感的人。让他在意的是，接采访这件事他没有同他商量，甚至没有提前告知他。如果不是恰巧换到了这个台，他指不定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件事呢。
主持人的介绍很快就过去了，镜头拉近了，给了嘉宾台后的他一个特写。屏幕后的他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还用妆容修过了五官，带上了金边眼镜，平时肆意的锋芒也被刻意敛去，塑造成沉稳内敛的气场。
“现代社会，除了满足基本的物质生活需要，人们更加注重对美的追求，为了获得美而进行的消费自然也是一个新的商机……”电视上的人已经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仿佛真的是一位成功人士介绍自己的经验，大道理不要钱一般地往外倒。
——人惯是会掩藏自己的本来面目的。
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冷血，残忍，和刻印在骨子里的疯狂——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一整个城市，可以面不改色地将匕首插入人的心脏，也可以面无表情地浇下一桶浓硫酸——当然，他也可以在电视上口若悬河。
不过最他关心的还是，他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件事。
【十】12月15日
“今日快讯：
“近日来，警方陆续发现多起犯罪事件，受害人年龄普遍在十几岁至二十几岁，犯罪手法残忍，案件正在紧急调查中。警方在此呼吁居民夜晚尽量居家，不要外出，减少非必要的活动，如果切需外出务必有人陪同。请居民提高自我防范意识，不要给犯罪分子留下可乘之机。
“…………”
“破不了案，还在这里说这些干什么？有什么用吗？”他不满地念叨着，随手关掉了新闻的视频，打开衣柜门，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赶上个没课的下午，他约了女朋友出去玩，这时自然要好好打扮打扮。
说起来也是奇怪，上次打完篮球赛糊了自己一腿的血，再把裤子提上又一点事都没有，血立刻止住了，据别人描述，本来应该是伤口的地方也不疼，关键是他对这一切毫无印象，只有浴室里干涸的血迹告诉他别人说的都是真的。
嗐，没事更好。他想到。下周又有一场篮球赛了，作为新生杯的主力球员和砍分能手，他能在场上活蹦乱跳也是给学院增加了胜利的希望。这么说起来，或许他还应该感谢那条光腿裤呢。
不过说来也怪，最近几天，他时常意识不到自己穿着光腿裤，仿佛那条裤子生来就是长在了他的腿上，不管是洗澡，还是睡觉，他都没觉得要把它脱下来，只是偶尔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清楚。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女朋友给他打电话来了。他点了接听键，开上免提，一边应着声，一边对着镜子拨弄自己的头发。
“张子豪？”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将近一个八度。
“啊……”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愣神了，半天没有答话，正想说些什么挽救一下，却在这个名字上心生疑惑。
“张子豪？”他口中重复着刚刚听到的名字，缓缓转过头去，脖子僵硬得不像样。“张子豪？”他又重复了一遍。
“对呀叫你呢，你是不认识自己名字了是怎么着，跟你说话说半天不理，这会还神经兮兮地叫名字干嘛，快点，咱们在哪里见啊？”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
“对不起，你可能认错人了。”他的声线笔直，不带丝毫感情的起伏，“我叫李永涛，不叫张子豪。”
“喂喂喂！——”
他没有理会那一头传来的喊声，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再转回头看向镜子时，镜子中，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正在嘶吼，双眼死死地瞪着他，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他砰地一声，拍上了衣柜的门。